《建筑伦理学》不是严谨的学术著作,而是盛可以充满象征意味的中短篇小说集。全书用专业的建筑流程名词划分结构,以女主人公万紫回乡盖房子为线索,刺探复杂的乡村与家庭伦理,揭示个体隐秘的情感与内心世界。五个中短篇小说的人物形象以女儿、母亲、妹妹、妻子等为主,她们全力为家庭付出,却在越给予越被索取越不被关注的现实中,渐渐迷离困惑,直至游离于家庭之外,或者强撑着维持早已溃烂的家庭。本书的创作灵感来源于盛可以的切身经历。十年前盛可以偶然拿起画笔,无意间将美丽的故乡和童年留在了纸上,画作里有她的怀想之乡。十年后盛可以重返现实的故乡,并从盖房的切身经历中获得创作灵感与,写下了《建筑伦理学》。
邱华栋表示,《建筑伦理学》的小说题目让自己很惊叹,以前看过一部叫《中国式婚姻》的小说,认为《建筑伦理学》或许还可以有个副题叫《中国式亲戚》《中国式亲人》或者《中国式血亲》,与“建筑伦理学”这五个字相呼应,可以特别精妙地概括作品所包含的内容。作品通过一位女作家回乡为母亲盖房子,折射出了中国人整个乡村伦理学意义上的各种关系,巧妙地展现了人性的复杂性,引发人对中国式亲戚、中国式亲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的思考,这是直击今天变动时代里中国传统人文的核心。
提到衡量一部作品是否算得上“小说佳作”的标准,邱华栋认为,首先要能够打动人心,这是最普通、最朴素的一种力量。《建筑伦理学》中内含一种强大的力量,也是一种能力,就是唤起我们生命情的能力。其次是作品的结构,类似盖房子的结构,《建筑伦理学》的小说结构就是一座房屋建筑的结构,作品每一章的标题都有相关术语,并与盖房的前后顺序呼应,情节和情感随之不断地推进,浑然天成。再次是场景杏彩体育、画面、人物,《建筑伦理学》最重要的是塑造了一批人物,随着盖房过程一一真实可感地出现了,他们当然是文学画廊里的人物,每个都是栩栩如生、表现不一、有所区分,非常鲜活的文学人物形象。最后是作品里丰富的情感,算计、宽恕、和解、理解、纠结,有各种各样一时难以用言语表达的东西,这大概只有我们中国人才能体会。
颜慧从作家出版社的角度表达了对盛可以的感谢。“我是分了好多次才读下来的,因为代入感太强了。中国式的关系里很多都是这种问题,我们彼此去关心和介入得太多太深,可能反而会产生各种各样关系上的问题。盛可以这本书之所以让我几次放下,恰恰说明她写得非常深入,敢直面这些矛盾,会让你觉得这个东西可能是家家户户都会遇到的问题。”面对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关系,我们如何去看待,如何去处理?颜慧认为这部书能给读者特别多的启示,尤其是对于“边界感”的关注和思考。“我觉得作品结尾特别好,前面写了这么多各种亲戚的自私算计、蝇营狗苟,当阅读的情绪跟随文字也达到一个峰值的时候,主人公万紫最终还是回去了,杏彩体育App官方下载因为母亲生病,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作为女儿的她就选择了原谅和接受。”
阅读小说也会引发对处理家庭亲密关系的思考:父母应平等地对待每个孩子,这种平等不仅表现在正向的肯定、宠爱、给予上,还需要子女承担平等的责任义务。父母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不仅对亲子关系无益,也会伤害手足之情。夫妻关系应以坚实、健康的感情为地基,消除夫妻间问题的答案不应向外寻,而应向内求,“外寻”的结果往往是闹剧甚至悲剧。未必“在一起”是唯一的解,真正山穷水尽时,结束未尝不是一种理智的方案……
在颜慧看来,《建筑伦理学》中情绪的累积、爆发,是非常吸引人的一个特点。而小说集里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也同样让自己记忆犹新。短篇题目源于同名影片和该影片的主题曲。小说中它被不同人循环播放,背后则隐藏着几个人悠远的心事,经由它,人们或被慰藉,或在追忆,或得救赎。情绪铺垫、涌动和与音乐交织在一起,也体现了一种文学与音乐的跨界交融。
作为著名建筑设计师的刘晓都同样注意到,《建筑伦理学》所有的章节小题目都是按照建筑的专业术语和顺序来设计的。“作品的立意和涉及的很多内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建筑,作者是通过建筑、盖房谈了另外一件事情——伦理,人和人的关系才是作品的重点与核心,这是我读这部作品觉得好玩的地方。”
刘晓都还以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执导的《后窗》为例,说明视觉可感的建筑与小说、人生故事间的关系。“一扇扇窗户背后都对应着一个个故事,温暖的、冷漠的、励志的……甚至还有不少推理、悬疑的元素,好像一本本有趣的故事集,很有意思。”在他看来,包括文学、建筑在内的很多艺术形式都是互相影响的,没有纯粹在一个领域自我生长的东西,比如盖房子与写小说,都有从建构到解构到重构的过程。“我们一直在说,所有的建筑都不是为了建筑,盖房子的最终目的是作用于人的生活。”小说也是如此。刘晓都认为,当下家庭关系和个人情感中的所有矛盾、不忍、杏彩体育App官方下载纠结、责任感,在《建筑伦理学》中都有反映,好像一个鲜活的剖面,清晰地展现了这个时代人的状态。
岳雯认为《建筑伦理学》是一本很有力量的书,源于作者一以贯之地对女性生存处境和女性状态的密切关注和犀利的洞察。
万紫回乡之后和不同人之间的矛盾是怎么造成的?这就反映了今天女性的一个根本性的处境问题。比如像万紫作为一个知识女性,是大家庭里比较有出息的孩子,在她的生命历程中,母亲重男轻女的观念一直不停地累积着各种矛盾,终于通过建房这个事件极大地爆发出来。小说非常有力量之处在于:其一,作家不仅让我们借万紫的眼睛看到了一群人,同时让我们作为局外人得以打量万紫,她是不是全然无辜、全然清白?读者是有自己判断的。其二,里面的底层逻辑非常有意思,当情感达到顶点,人们觉得马上要情感沸腾时,她立刻就看到了在A面之后的B面,这是非常有意义的。其三,小说开头万紫就说“怪就怪在我有一颗糍粑心,非常软、非常黏的糍粑心”,是“糍粑心”把各种坏事、麻烦都揽到万紫身上,同样是它帮助万紫包容了遇到的所有矛盾,作品内涵的力量可能恰恰来自于我们每个人都有的一颗“糍粑心”。
岳雯还指出,当下的我们,同时遭遇了前现代生活、现代生活和后现代生活,所以生活处于一种压缩的状态。这就造成了我们的关系极为复杂、缠绕。“建筑”其实是一个锚点,作者通过它把有着多重质感的关系逐次打开。“读《建筑伦理学》时有一种强烈的生活感扑面而来,对于生活的本真面目,置身其中的我们很难看清,往往是通过优秀的作品才得以了解。书的封面有一句话‘沉重的生活未必值得感谢,但它依然被人赤诚地热爱’,这就是中国式关系、中国式生活的来源。”
盛可以坦言,自己在童年时代见到、听到周围很多可怜、隐忍、沉默的女性后,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意识:自己不想过那样的人生,不想做那样的人。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阅读的拓展、写作的积累,这种认知进一步加深。《建筑伦理学》里特别关注的就是当下女性处境的问题,女性到底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寸土地可以立足?
“建筑和瓦解这对矛盾是我写这个作品的关键词,随着建筑的生长、亲情的瓦解,其中的确有亲情里缠绕的或者痛苦的东西,它是土里生长的,也在灵魂深处生长。”盛可以分享说,作品的初稿叫《建筑》,情绪化比较重,似乎也找不到一个重点,最后朋友郑小驴建议说“建筑”已经比较学术化了,干脆就叫“建筑伦理学”吧。“伦理”两个字立刻带给盛可以很大启发,找到了修改的方向和路径杏彩体育,于是有了现在的书名,并用建筑的术语来作为每一个章节的标题结构作品,框定的是与伦理亲情相关的内容。
如果说《建筑伦理学》让我们与哀乐人生扑面相逢,《别人家的西瓜更甜》则让读者得以与逝去的时光相遇。盛可以在这本书中用“简短文字+童趣画作”的方式忆人、状物、记事,传递湖南乡下遥远童年的味道和记忆,也不乏去乡多年后对故乡变化的感悟审视,不露痕迹地勾勒出当代很多漂泊他乡者精神和心灵的成长轨迹。
全书配图雅致、清淡,始终是一个红衣绿裤的小姑娘和一条叫奥巴马的小黑狗,文字则轻盈、灵动,两相配合,缓缓将读者牵引回漫长的童年。书名会让人自然联想到小时候常有的体验“别人家的饭更好吃”,富有童趣,也对应了法语版《偷来的西瓜是甜的》,内容上却有添加和修改。
在图书出版时,盛可以曾为小读者们写下真挚的寄语:“我想对孩子们说,这本小书中呈现的童年,与你们的童年有着巨大的不同,但相同的是,每一个孩子都在父母的爱护中成长,然后像小鸟离巢,伴随乡愁味蕾,心像向阳花一样面向故乡。若干年后,你们会真正理解书中的情感。”